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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诏言灾异疏淳祐六年 南宋 · 牟子才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九八、《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一○、《宋代蜀文辑存》卷八九
臣伏睹淳祐五年十二月二十六日诏书,以六年正月辛卯朔太阳交蚀,应中外百职及学校、草茅之士,悉令指陈得失,凡可以消弭咎眚,导迎善气,各悉心以告者。
臣猥以虚庸,蒙恩丞郡,诏旨所及,敢不罄竭其愚忠?
陛下自临莅以来,德泽屡下,和气充塞,四海九州,罔不丰稔,天心人意,若合符节,固宜乖气异象消伏不作。
乃月正元日,日食辛卯,咎徵之来,其异如此。
岁在丙午,则古今之否运也。
时方孟春则阳气之始施也。
月纪建寅则阳爻之交泰也。
三朝,则受朔之元辰也。
而日月交蚀于方晡之时。
以一日言之,日为阳,夜为阴;
以四方言之,东南为阳,西北为阴;
以人事推之,君为阳,臣为阴,夫为阳,妇为阴,德为阳,兵为阴,君子为阳,小人为阴。
今支干会于南离之方,其蚀在申,其缠在女,此臣亢乎君、妇敌乎夫、小人加君子之徵也。
而尊者尤恶之。
臣尝读史,至汉之季世,见其灾异狎至,未尝不痛恨于一时之诸君也。
正月己酉朔,日有食之,成帝元延元年也。
是岁禄去公室,政在元舅,王凤大司马大将军尚书事,崇、谭、音、商相继为政,其气焰足以蔽蒙三光。
日之所为蚀者,此也。
谷永大儒,涉三七之节纪,直百六之灾阨,乘三难之际会,目睹巨异,意必有殊尤绝异之论,警动上心,以杀其势。
今观其疏,不过曰皇后贵妾专宠也,不过曰中黄门后庭骄恣狂悖也,又不过曰北宫苑囿将有夏、崔之乱也,诸夏下土将有樊、苏之变也。
其言迂缓不切,有所附会,而于窃权之王氏,乃无一言及之。
史臣书曰「专攻上身」,盖讥之也。
正月辛丑朔,日有食之,哀帝元寿元年也。
是时傅商、郑业以外亲忝封邑,孙宠、息夫躬以奸辩宠侯封,董贤以令色谀言蒙赐予,五侯骄蹇,权震内外,其烜赫足以掩翳阳刚。
日之所为蚀者,此也。
鲍宣儒生,当父亏明、母震动、子讹言之时,目睹大异,忠愤所激,思欲一吐胸中之郁抑,以救当时之失。
今考其书,曰深内自责,避正殿也,曰举直言,求过失也,曰罢退外亲及旁仄素餐之人也,曰何武、师丹、孔光、彭可大委任也。
其言鲠亮明切,无所顾忌,而于贵幸之董贤深嫉焉。
史臣赞曰「守死善道」,盖嘉之也。
夫灾由天降,变不虚生。
成、哀,汉季世之君也,故当时封章、后世录实,语多及于灾异。
盖谓其睹灾异而不戒,是以为汉季世之君也。
今日咎异之来,则与汉季世之君相符矣。
政事之失,则与汉季世之君无异矣。
女宠之盛,则与汉季世之君髣髴矣。
权奸接迹,党与骈肩,则视汉季世之君有加矣。
而陛下遇灾而惧,引咎责己,导谏敷恩,则岂肯甘心于汉季世二君之下风哉。
嘉熙间待罪史馆,与闻讨论之事,尝因轮对,以大臣不公不和六事为陛下告。
陛下不以臣卑鄙,亟赐俞奖。
是陛下待微臣之恩深且厚也。
有君如此,谁忍负之?
世傥有重于言,以讳为解,兹为自诬,且诬吾君。
皇天后土,昭布森列,臣罪莫逃。
幸因明诏之及,列为十二条以献。
陛下心志所期,不敢妄自菲薄,效谷永阿媚时好,以羞当世之士。
惟深思熟虑,空臆尽言,得从鲍宣游于地下,则愚臣之愿也。
其一曰一敬心以澄治原。
心者,天也。
上古圣人继天立极,惟用力于性命之原,以酬酢天下之万变。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者,尧之所以授舜,舜之所以授禹也。
发于声色臭味之气者,人心也。
根于仁义礼智之性者,道心也。
平居暇日庄敬自持,察一念之所从起,求所以治之,则清明纯一,无少间断。
以之对越天地者此心也,以之钦承祖宗者此心也,以之临朝见群臣者此心也,以之经筵对儒生者此心也,以之接嫔御貂珰者亦此心也。
所遇虽不同,而所以为敬者未尝不一也。
平居暇日,矜肆诞忽,不能察一念之所从起,求所以治之,则胶扰纷杂,物欲滋长,接嫔御貂珰之时不能如经筵对儒生之时矣,经筵对儒生之时不能如临朝见群臣之时矣,临朝见群臣之时又不能如对天地、见祖宗之时矣。
所接既异,而所以为敬亦随而转移也。
此无他,敬肆之分也。
汉元帝临朝之暇,亲近儒生,可谓敬矣。
及退而处宫庭,则鼓琴瑟、吹洞箫自度曲,已为侍中所窥。
此敬肆之见于一日者也。
唐玄宗即位之初,延礼文儒,可谓勤矣。
天宝末年,溺于燕安,女子小人内外交煽,旋为开元之累。
此敬肆之见于终身者也。
方二君之耽乐也,自谓深宫之中,世无得而知者,故自肆而不反。
不知宫庭屋漏,显如日月之照临;
女子宦官,凛如蛇虺之在侧,未有隐而不彰,久而不变者也。
陛下性资超卓,学问缉熙,固非汉唐二君所跂及。
然对越钦承之时如此,而宫闱燕閒之时则如彼也;
临朝亲儒之时如此,而嫔御媟狎之时则又如彼也。
发之于心术念虑之微,而形之于四方万里之远。
臣愿陛下念祖宗创业之艰,思一身之关系甚重,监二君燕安之失,退朝无事,延访名儒,夜直禁中,不时召对。
貂珰之干请者却之,嫔妃之御见者疏之,使纷华盛丽不足以为吾之惑,奇技淫巧不足以为吾之害,则中外一致,旦夕一心,终始一节。
陛下所谓犹有愧者,将仰不愧而俯不怍矣,天怒宁有不回者乎?
其二曰清政本以重相权。
臣闻冢宰者,首六卿而统百官,天子之相也。
冢宰无职,六卿则分职矣。
冢宰论道,六卿则行道矣。
六卿异曹,百官异职,管摄之使皆归于一,非宰相事耶?
所以管摄之者,非每事而控制之也。
自百而归之六,自六而归之一,所操者至简也。
国朝仿周制,改仆射丞相,而沿唐旧制。
宰相下侵六曹之职,而三省始多事。
检正都司之置,而三省愈多事。
合二者而六曹轻矣。
且以吏、户两曹言之。
吏部掌天下之选事也,而部阙尽归于堂,堂阙不下于部,参选者不之吏部而之省府,日力困于应酬,工夫困于位置。
国家大事姑置不问,而周旋亲故,酬酢人情之念憧憧往来,未免少分经体赞元之功,铨曹要地,反成虚设。
吏部之权轻,尚书之职废,而中书之务所以不清也。
户部司天下之财赋者也,然国用房盐之财,斡于宰相而不斡于户部,朝廷之上,所商者盐筴,所括者田契,所问者钱谷,甚非古人置相之义。
呜呼!
版曹所掌,朝廷之财也,国用所掌,亦朝廷之财也。
均为朝廷之财,何至自相区别,困于多事耶?
户部之权轻,尚书之职废,而中书之务所以不清也。
其他四曹,大抵皆尔。
推原所自,非始于开禧嘉定间耶?
然近岁中书之务愈致纷杂而不清者,则惟宰相之故也。
前日之相,机智足以济其奸雄,而处心积虑,专以收揽事权、张大声势为能事,往往下行六曹之细务,或遗天下之大机。
检正都司颇多觇伺相意,模棱两端,以听所择。
其或禀承面命,犹云合与不合送部勘当。
万一事有可行,亦云有似此的例。
部中不敢明白指定,宰旅不敢订说必行。
是以近者累月,远者年岁,率多迂回,故作阻难,而中书之务如猬毛之纷矣。
近日之相精神不足以牢笼机务,而心之所存,亦欲自作聪明,独运谟略。
意或未顺,则托病以济之。
事或未周,则拱默以须之。
经旬动月,历岁跨年,不能裁决一事。
监司帅守则类多摄官侍从论思则亦皆旷职。
极而至于国家急务、守禦大计,一切付之浮沉诞谩之场。
检正都司往往徒自怅叹,虽欲启拟,厥道无繇。
于是滞事猥多,而中书之务如治丝而棼之矣。
此日之所为蚀也。
欲弭天变,其惟清中书之务乎。
然臣所谓清者,非直付之于无所事也。
六卿各率其六十之属,以倡九州之牧。
所谓送部勘当者,则令据事指定,不必缭绕,更听朝廷指挥
检正都司各赞其长,以检柅三省之务。
所谓欲笔者,不必逢迎相意,多为沮格之辞。
宰相者总其枢机于上,勿自眩其志而忘要道之执,勿徒详于小而遗远大之计。
体统正而内外各得其职,规模远而大小各得其宜,则自天官以下,无非宰相之事,而弊倖去矣。
天怒其有不回者乎?
其三曰别邪正以清流品。
致治之要,在于辨群臣之邪正。
二者常不相容,君子指小人为邪,小人指君子为邪。
自昔尧舜,已有知人之难,而孔子亦有听言观行之戒,则辨之诚难矣。
陛下自临御以来以至于今,国论凡几变矣,进贤退不肖,不知其几矣。
然比年以来,混淆而不知区别之方,冗杂而不见纯一之效,阴阳之證莫辨,是非之心不明。
以为众贤萃耶,则位文昌者屡辞旌聘之招,班从橐者不愿旌麾之拥。
或扼于干方,或扼于秉麾,或扼于閒散,或扼于倅贰,或扼于小官,皆贤者也。
以为任用当耶,则琐碎戚畹,或玷节阃,骄豪贵阀,或参畿辅。
心权奸者阴肆含沙,迹贵幸者显媒人爵。
或倚赖属籍之近,翱翔半刺而贻害于一州;
或夤缘邸第之亲,侵夺民产而流毒于数路。
或观觇窥伺,或模棱含糊,或反覆变诈,皆庸人也。
甚至恶毒流行,善类沦没。
五年正月谏臣死,而昔日之谏臣自若也。
五月丞相死,而昔日之丞相自若也。
六月给舍死,而昔日之给舍自若也。
自谏臣之死也,而伏蒲论事之地几鉴之亡矣。
丞相之亡也,而论道经邦之地几栋之挠矣。
给舍之死也,而涂归缴驳之地几玉之燬矣。
呜呼!
司马光、邹浩、陈瓘、刘安世诸贤人沦亡殆尽无遗,中原之祸起。
君子之消,小人之长,而世道之屯厄常随之,其所关系盖不轻如此。
此日之所为蚀也。
然则欲天怒者,其有大于别贤否乎?
臣观陛下清其天君,持其定见,以为进退人才之本。
有才矣,必参以德而用之,不可徒取其才也。
有德矣,必观其行事而用之,不可徒取其德也。
才有刚柔,必柔济刚,刚济柔,而后无偏弊。
才有长短,必取其长,舍其短,而后无弃材。
使凡得罪名教之人不足以惑陛下清明之听,诡谲变诈之士不足以挠陛下坚凝之心,则贤否别矣。
天怒其有不回者乎?
其四曰罢女谒以肃宫闱
女子之祸于人也甚矣。
古今淫泆之主,溺于衽席之爱,自谓穷天下之乐不足以喻其适,而不知祸胎乱萌已伏于闺阃之中。
陛下仪刑家人,中宫上俪宸极,可谓无险诐干谒之私矣。
然嫔妃矜宠,眩惑聪明,女觋恃权,交通关节,无藉之权奸主之以安其身,亡耻之士大夫主之以媒其进,无赖之党与主之以张其势,金钱贿赂,飞越中都,馈献苞苴,直通中禁,遂使外人指某事内土库输送矣,某事白鹤观脩造矣。
禁卫所以备不虞也,一男子之妄,有所凭藉,则通行而无碍。
或以陛下燕閒之嚬笑泄于外,则虽昌言而不以为怪;
或以女觋诡秘之踪迹泄于内,则虽微词而必致于辟。
大臣不敢遏绝而敢逢迎,不敢正救而敢鼓舞,乌得谓之无罪?
此日之所为蚀也。
天怒,其有大于罢女谒之干请乎?
臣愿陛下以社稷为念,谨宫掖出入之防,严非类混淆之禁,使伺间而干进者恐怖而不敢前,乘机而侥觊者退缩而不敢进。
宫省既清,浮言自息。
天怒其有不回者乎?
其五曰斥权奸以绝祸本。
人君所恃以立国者,人材而已。
然自古奸臣欲盗其君之国,非挟宫闱之助,合左右之交,则不能独为。
寒浞之相羿也,行媚于内而施赂于外。
王莽之相汉也,媚事太后,下至旁侧长御,内外盘结,无一发其奸者,然后可以愚弄上下而甘心焉。
自昔权奸篡人之国,非专兵甲之柄,拥财利之权,则不能以为。
曹操之辅汉,以讨贼为辞,而拥兵自卫。
杨国忠之相唐,身调兵食而任其恶。
兵财既专,权势益重,然后可以劫取神器而恣意焉。
是举也,前日之相实似之。
自古大臣欲专其国,非以朋党之论陷害正人,则不能以自专。
故弘、恭以萧望之为党而杀望之李宗闵李德裕为党而疏德裕
自昔小人欲固其宠位,非窥伺迎合,厚自封植,则不能以有为。
李林甫口蜜腹剑,蔽欺聪明,善养君欲。
李义笑中有刀,诸子卖官市狱,门如沸汤。
是举也,近日之相实似之。
前日之相以公议之所不容,屈伏海滨,阳致其仕而阴赂宠倖,为他日复用之阶;
阳处块苫而阴结宫府,为他日窃权之地。
近日之相以不智不勇之身而横塞要涂,以钟鸣漏尽之资而控抟富贵,阳为病倦而阴张虚气,以示其据鞍矍铄之能;
阳为推毂而阴怀疑心,以遂其从旁下石之计。
天下之人皆知,而陛下独堕其计中而不知,则其蒙蔽必有甚工且密者。
此日之所为蚀也。
天怒,其有大于斥权奸乎?
今权奸斥矣,而根苗犹未绝也。
臣愿陛下昭大智以烛天下之微,奋大勇以决天下之事,勿以儒效为迂阔,而复思小人之有才;
勿以直道为咈逆,而复善旧人之多智,使交结左右者其计不得行,而徘徊讲筵者其谮不得逞,如是则朝廷清明,祸本杜绝,而中外大小之臣坚一心,以事陛下,而无复后忧矣。
天怒其有不回者乎?
其六曰通言路以来敢言。
昔者圣人之制治也,设敢谏之鼓,立诽谤之木,近臣进规,大夫进谋,公卿纳诲,瞽史垂教,庶人议,刍荛询,耆艾脩之,而后王斟酌焉。
逮及我朝,宰辅之宣召则有言,侍从之论思则有言,进故事则有言,翰苑之夜对则有言,二史之直前则有言,群臣之内引则有言,百官之轮对则有言,监司帅守之见辞则有言。
以至三馆之囊封,小臣之特引,臣民之扣匦,三学之伏阙,外臣之附驿,京局之发马递铺,则又皆有言。
比年以来,为大臣者背公营私,崇恶骋怨,惟恐人之议己,思欲以钳天下之舌,告讦察伺,无所不至。
不肖,咸谓言出于口,祸及其身,往往畏避谨嘿,自同寒蝉。
甚至自隔对班,不肯有言。
藉令有言,又皆掇拾细故,徒应故事,不足以裨主听而慰人望也。
时政之阙失,生民之弊病,赏罚之僭滥,狱讼之冤抑,疆事之危急,率皆壅于上闻。
其间岂无尽忠协谋,存爱君之心,负济时之略,明于国家之大体,通于人事之古今者?
徒以防禁之厉,隔绝之严,虽有言不得上达也。
陛下更化以来,宰执有条对,经筵有密启,三学草茅有清议,可谓言路不壅塞矣。
然而议论徒多,施行绝少;
调护弥缝之意重,而决裂奋迅之意轻;
壅遏沮坏之道胜,而施设云为之道微。
天子曰某言常谈也,某事常事也,宰相曰某言过当也,某事风闻也。
导人使谏而拒谏弥深,下诏求言而讳言滋甚。
言者听其自言,未尝以不当于事为忤;
行者听其自行,未尝以不合于言为拘。
遂使至当之言,徒为无益之具,咎异沓至,其必由斯。
今求言之意非不美矣,然昔者所进,未之能行,今而有求,又恐非实,其于言路之通塞,关系匪轻。
臣愚愿陛下当谋谟并进之时,留神省览,宣付大臣,俾之分阅,擢其可用,显奏施行。
勿以忌讳为拘,则忠臣出;
勿以文采为尚,则至计行。
勿以与庙堂异议而去之,则谋谟皆合于公论,而陛下诚于听言之意暴白于天下矣。
天怒其有不回者乎?
其七曰明风宪以肃纪纲。
给舍台谏,国家之元气也。
元气充则四肢实而寿命长,元气亏则四肢竭而寿命短,其可畏也。
乃者权臣柄国,专用私人,方其权之未固,则一时声望之士不为所嗾者,率排斥而无遗,及其权之既固,则一时修饰之士意向小异者,即击去而不贷。
情有未通,则倚腹心以示意向,而腹心者因得以行其私。
事或未悉,则假简椠以导委曲,而简椠亦有时而漏露。
仁人君子误污丹书,无辜之民或遭簿录。
循至于今,未及湔祓。
虽以诏令之恳切,不免画饼之疗饥。
是信任诚误矣。
然今日之台谏,敢于排奸雄而论宰相给舍敢于缴权倖而拂贵游,监司帅守敢于抨戚里而排勋阅,虽使祖宗盛时,亦不过如此。
陛下以祖宗为法,则当施行其言,以养其敢言之气。
今以所闻参之,则言者愈激而听者愈缓,论者愈多而行者愈寡,乃有大不然者。
古者言及乘舆,则天子改容。
今封章束阁,半堕渺茫,天使沓来,徒劳宣谕矣。
古者论及庙堂,则宰相待罪。
今议政事则敢于争辩,去人才则旋即录用矣。
古者论及左右,则贵戚敛手。
外台逐之而宰相收之,台谏谁何之而陛下调护之,不以除授为非,不以弹击为是,而戚畹愈无忌惮矣。
吾君吾相,何示天下以不广如此耶?
夫言者之尽言,非为一身计也。
向也为权奸之所嗾,虽咈陛下之意,而陛下不敢不行,今也为大臣之所恶,虽合陛下之意,而陛下亦不敢遽行。
是陛下之畏宰相,无间于初终,而宰相之玩台谏,亦无异于今昔矣。
此咎异之来,有甚于昔也。
陛下而以风宪为念,则凡给舍台谏之有言,皆当见之施行,以示公天下之心。
勿以专攻上身为常事,而不加修省
勿以论及大臣为沽名,而委曲回护;
勿以事关贵戚为讦直,而缓于施行,则风宪明而纪纲肃矣。
天怒其有不回者乎?
其八曰宽繇役以收人心。
夫民心得然后可以固邦本,邦本固然后可以保天下。
人君所以奄有神器,传之无穷者,岂有他哉,知爱民而已。
恭惟国家祖宗德泽至深至厚,累圣相继,莫不以爱民为本。
陛下嗣守丕图,亦莫不以爱民为先务,下宽大之诏,敷旷荡之泽,所以奉承祖宗爱养元元之意,可谓切至。
然自用兵以来,狝薙而斲丧之者,非可以一端尽矣。
春冬钞袭而困三边之民,清野徒治而困两淮之民,浮盐和籴而困江浙之民,盐丁出没而困闽广之民,军用需索而困荆湖之民,敌溃迭作而困川蜀之民,盗贼横行而困沿海之民。
加以贪夫暴吏不体上意,侵渔蠹蚀,靡所不至。
血其齿牙,以民为牺牲;
增和籴之入,以供羡馀
取田租之赢,以丰囊橐;
假挨究之名,以增赋敛;
严榷酤之令,以伐和气;
长告讦之风,以供估籍;
派摊赖之目,以偿逋欠;
厚军需之储,以肆科抑。
旱魃为虐,则缩检踏之数,吝于蠲租;
水灾掩至,则沽抄劄之名,而讱于发廪。
索绵帛于方桑蚕之候,追米斛于未秋收以前。
拘监未已,械系随之。
急刻未已,刑狱随之。
号令严峻而必行,奸胥夤缘而为利。
苞苴既厚,宠赂又滋,以贪婪之心,行暴横之政,以星火之令,速疲残之民。
馀息之民,仅仅如缕,而笞箠缧系,殆无虚时。
愁叹之声,闾里相接,强悍者散为攘窃,懦愞者倏致流离。
重以饥寒,朝不谋夕。
呜呼!
上天何用更生此,使为旱魃,以隔陛下之雨露,使为蟊贼,以食生民之根叶?
此而不除,陛下之赤子未得安枕而卧也,岂曰国家固民以宁邦本之本指哉?
此灾异之所以来也。
陛下而以爱民为心,则宜申饬有司,凡中外蠹国害民之政,一切除去,凡弓张未弛之政,一切罢行。
勿以民怨为可忽,勿以民力为可穷,深究祖宗被螫断手足以全大体之,时取其无状者一二人,中出手笔,特行处分,使如雷霆,忽然在其侧,且使天下皆知诚出圣意之所丁宁,不以诏令为虚文,则实惠及民,有可以为祈天永命之地矣。
天怒其有不回者乎?
其九曰劳还役以一士心。
古者戍役,两期而还。
其出戍之时,则采薇以食而念归期之远也。
然所以使我舍室家而不遑启处,载饥渴而至于伤悲者,非上之人固为是以苦我,直以有所不得已而然耳。
故出师则歌《采薇》以勉之,其还归则歌《出车》、《杕杜》以劳之。
先王盖以己之心为人之心,故能曲尽其情,使民忘其死,以忠其上也。
先儒程颐谓毒民不由其上,则人怀敌忾之心是也。
我国家自有敌难,兵不解甲者垂二十年矣。
始也宿师于襄汉,今襄汉入于敌,而退守荆湖之北矣。
始也宿师于三关,今三关入于敌,而退守堂奥之地矣。
始也羁縻宜邕,今宜邕警于敌,而严守桂林之地矣。
始也聚兵山东,今山东归于敌,而分涟水海道之地矣。
敌人无岁而不入,则边备无岁而不严。
边备无岁而不严,则中国无岁而不劳。
吾之所以待之者,固不可以数入为常而怠于戍守,亦不可以久戍为劳而忘于抚循也。
今上而朝廷,下而将帅,以敌为常矣,以敌为技止此矣。
夫以敌为常,则玩心生;
以敌为技止此,则忽心生。
合玩与忽,而暇以戍役为劳苦乎?
故边鄙之间,有功而上不见知,有劳而下不知恤,此灾异之所以来也。
陛下而有意乎此,则宜申饬有司,严戒将帅,察其劳苦忧伤之情,悯其贫窭凄凉之实,番休以时,役使有则,勿以微劳为不足念,而有功必赏;
勿以小校为不足问,而有忧必恤,则竭力效死而无还心矣。
天怒其有不回者乎?
其十曰谨刑罚以召和气。
舜之命官,先播谷以敷教,而后极于刑。
盖有以益其民之身,又有以善其民之心。
不获已制刑焉,而刑之所施,又必察其情,当其罪,是亦惟刑之恤之意也。
《周官》大司徒以八刑纠民在三物以教之后,而其所纠有不孝、不睦、不姻、不弟、不任、不恤、造言、乱民而已。
所谓刑者,祗所以教之也。
其仁爱忠厚之至,上自有虞成康之世,刑措不用,几四十年。
此所谓置天下于仁义者也。
今之任廷尉者,不以人命为心,司天牧者,不以民庸为念,为士师者,不以弼教为事,是其心术念虑匪惟货惟内,则讫富讫威也。
匪指道以明,则鍜鍊以成也。
游辞两造而遁情,析律二端而舞巧。
或上下以知术相驭,或彼此以文法相
锥刀之末而尽争,犴狴之淹而弗悔。
民无所措其手足,国无所庇其本根。
闻明五刑矣,未闻正四凶之罪以服天下也。
闻黜四赃矣,未闻刑不孝之人以励风俗也。
上之人不以善道待天下,故风化所被,刑狱滋章,一岁之内,子弟杀父兄者十之二三,妻杀夫者十之四五,幼淩长者十之六七,下淩上者十之八九。
人道绝灭,天理不容。
怨毒充盈,上干和气,刑狱滥矣,日何为而不蚀乎?
臣愿陛下以尧舜为心,以成周为法,罔兼庶狱,明清单辞,道上之德意志虑而达之民,悉民之险阻艰难而复其上,春生秋杀,一出无心,刑后德先,哀矜勿喜。
如是则泰和之风、忠厚之俗沉涵渐渍,入人之深,而天怒可矣。
其十一曰广仁恩以安遗黎。
外患之祸,自古有之,祸患之烈,未有如今日也。
曩者蜀首被害,淮襄次之。
今又转而南侵,且惊尘游骑,遍于东西南北之境矣。
夷城削险,糜烂生民,无贵无贱,骈首就戮。
荒烟冻雨,冥漠无归,结为妖氛,激为厉气,沉为滞魄,散为游魂,往往鬼哭天阴,则闻此死者之衔冤也。
摧残馀黎,幸免屠戮,窜伏山谷,奔走道涂,流澌既竭,生理复空,蒙袂辑屦,待哺嗷嗷。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无衣无褐,何以卒岁?
或捽人脔尸,或易子咬骨,或兄弟之血前后溅野草,或夫夫妇妇更相为鲸鲵。
齐魂为燕氛,赵骨化魏土,悽痛之声入金石、出弦匏,闻之者悄蹙酸屑,痛不自禁。
此生者之所遭也。
呜呼!
均为王土也,何彼土之乐而吾土之愁也?
均为赤子也,何彼民之幸而此民之重不幸也?
上焉者听民之自生自死而不知恤,下焉者听民之或去或来而不知救,为民父母,而恝无情耶?
流离如此,日何为而不蚀乎?
臣愿陛下念死者之无辜,而求所以慰安之;
忧生者之无依,而求所以安乐之。
其安土重迁者,则申饬监司帅守,复其繇役,免其租赋。
其转徙流离者,则专置一使,以任其事。
廪有馀,则倾囷倒廪,以纾其目前之急。
官有闲田,则给牛种,以救其终身之苦。
壮者藉以充守禦之兵,弱者藉以备使令之役。
或分其势而不使之结连,或涣其群而不使之为乱。
如此则淮襄秦蜀之民复得苏息,为陛下保境土,为陛下迓续天休,而祸乱弭、灾异消矣。
其十二曰宽盐筴以裕财用。
《易》曰:「理财正辞,禁民为非曰」。
是为天下者以为本,不以利为本,以为利,不以利为利也。
曰正云者,非蓄于乎?
大学》曰:「长国家而务财用,必自小人始」。
且理财者,以君子为的,不以小人为的,以君子为利,不以小人为利也。
曰务云者,非喻于利乎?
蓄于,则功利之说不足以蚀人主之心;
喻于利,则富强之术反足以召天下之乱。
有天下者,其亦知所审哉。
国家岁用至广,两税之外,仰给于盐鹾者为多。
祖宗相承,朝夕计虑,与夫贤臣谋士补葺阙遗,纤悉备具,著在令甲,皆可以经久垂远而无弊。
故商贾输金于官,谓之入纳。
及其请盐于煮海之场,则待次之期有远有近。
幸而及期,则泉货流通。
万一法令或有少变,则本已消折,尚何子利之可冀乎?
比者朝廷规求近效,昧忽远图,凡盐筴之利,自一孔以上,官司斡运,或谓之国用房盐,或谓之相府盐,无非自利权,大抵下同商贾,与民争利,至析秋毫,气燄炎炎迫人,商贾往往积怨。
已入纳者折阅无馀,未入纳者逡巡改业。
所贵乎盐筴之流通者,以商人入纳之数为之赢亏也。
今商贾之赀用渐竭,既无以为贩卖之资,而朝廷之子本不继,又无以为斡旋之用,则是煮海者无策可措,而停塌者无货可居。
虽压之朝廷之势,加之以刑戮之威,而本之则无,其何以责盐筴之登衍哉?
此货盐之害也。
浮盐即归朝廷,漕台专任变卖,盐未至场,则兵将为欺,夹和灰土。
盐既至场,则官司为欺,抑售高价。
暨至发泄,则富户为欺,卖弄斤两。
蚩蚩之民,展转受害。
中间朝廷虽有三分七分发卖之文,然商贾终于疑惑,岂肯公肆贸迁?
间有商贩之人,多为官司所抑,坐淹岁月,发泄未能。
若谓权可以为籴本之储,则籴本不专仰是也。
若谓多积可以为国家之利,则往往分散而入于私用也。
若谓三分不足以病商贾,则商贾之势竟难与官司为敌也。
若谓变卖不足以病民,则高大之直百姓不乐于与官为市也。
此卖盐之害也。
呜呼!
民吾民也,商贾亦吾民也,岂有为民父母,坐视其流离颠沛而不恤也哉?
臣愿陛下特降睿旨,遵守祖宗之旧法,申严前后之指挥,釐革见行之条贯,使行旅流通,邦储丰衍,以副陛下蓄为富之意,则二弊自革。
以此而消灾弭变,曷为而不可?
其他脉络之或间断,节指之不相应者,未易殚述。
此十数条者,乃陛下之所咨访于臣民者,诚有关于治体之污隆、气脉之盛衰也。
陛下岂不知屋漏之至严,而未能专一于敬心;
岂不知万机之丛脞,而未能肃清于政本;
岂不知流品之当清,而未能公平于好恶;
岂不知女谒之干进,而未能勇制于情欲;
岂不知权奸之为害,而未能遏绝其萌芽;
不知言路之当通,而未能疏涤其壅滞;
岂不知信任之当谨,而未能致察于贤否;
岂不知徭役之当宽,而未能禁戢于贪暴;
岂不知士心之当固,而未能抚恤其忧劳;
岂不知狱讼之至繁,而未能深察其情实;
岂不知边民之流离,而未能大布于恩泽;
岂不知盐筴之病民,而未能一洗于功利。
凡皆志虑之因循,率为圣政之疵累。
意者天心仁爱人君,不容不以是为陛下告乎。
春秋二百四十二年,而日蚀者二十有六。
西汉二百一十二年,而日蚀者五十有二。
唐二百八十九年,而日蚀者九十有三。
未有如今日之蚀也。
岂可以寻常之变待之乎?
陛下倘不以为寻常,必穆然而思曰:夏正谨始,朔旦纪元。
天令方新,朝纲甫肃。
离明赫赫,遽尔翳蒙。
得无阳刚元德有间断欤?
得无君道仁政有亏阙欤?
而愚臣区区之意,则以为国本者,国脉之所关;
国是者,国势之攸系。
而陛下未及有所咨访。
岂圣心固有定论,不待臣民之论列耶?
抑亦畏人多言,而阙然其问也?
然此大事也,岂容置而不问?
盖国本早定,则天下之人望有所归,而奸权不敢有睥睨汉鼎之心。
国论不凝,则万世之基图无所属,而豪杰或有轻视宗祧之意。
故臣愿陛下深入思虑,早定国计,坚凝国论,正以此也。
陛下春秋四十有三矣,即位亦二十有三年矣,阅天下之义理不为不多矣。
乃者中外小大之臣,不避斧钺之诛,每有论奏,必以宗社大计为言。
陛下建学于内,博采精择,似亦有意乎此矣。
然圣意犹豫,未即裁决,此臣所以不敢已于言也。
陛下端平之政,开众正之门,塞群邪之路,翕翕向元祐。
仅及半载,议论一变,而嘉熙之杂,淳祐之专,纷纷未定矣。
陛下既不待群臣之请,自更化弦于前,则岂可不俯听群臣之言,相与坚凝于后?
而圣意过有忧虑,罅隙时见。
寝苫挂冠之请,一尝试也,而陛下与之祠禄
腹心台谏之除,二尝试也,而陛下见之施行。
不过曰姑存体貌也,不过曰姑止人言也,又不过曰荆棘之路不可开也。
然优游漫缓之极,反覆之所基;
缭绕包涵之中,祸乱之攸伏。
此臣所以不敢已于言也。
而况古今厄运,适丁兹时,寅正纪元,又著兹异,失今不图,则陛下之势孤而海内寒心矣,其何以弭灾异之变,遏祸乱之萌耶?
故尝为之说曰,天下者,祖宗之天下也。
祖宗惟不迩声色,不殖货利,不害善类,不用小人,不遏言路,不尚兵刑,不重征敛,故天变弭于上,人心助于下,而主势尊安。
今陛下一坏于女谒之干请,而主势孤;
再坏于功利之刻薄,而主势孤;
三坏于君子之疏远,而主势孤;
四坏于小人之窃弄,而主势孤;
五坏于忠言之不售,而主势孤;
六坏于兵甲之未息,而主势孤;
七坏于壤地之迫蹙,而主势孤;
八坏于暴君污吏之斲丧,苛征横敛之椎剥,而主势孤。
今欲扶其坏而翼其孤,舍国本之定,国是之凝,臣未见其可也。
陛下幸听臣言,则天下事尚可为。
不然,坏者自坏而不自全,孤者愈孤而不自立,则刘蕡所谓宫闱将变,社稷将危,天下将倾,海内将乱者,复见于今日矣。
臣不避斧钺之诛,罄竭愚衷,冒昧一言,以为消弭灾异之本,惟陛下实图利之。
臣虽毕命山林,死且不朽。
干冒天威,罪当万坐。
代宗臣正启 宋末元初 · 谢枋得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一五、《叠山集》卷一○、《启隽类函》卷一四、《宋四六选》卷一五、《南宋文范》卷三○
恭审王春尊周,人统用夏。
宗臣垂法,一新正月之观;
同姓上封,独载内阳之泰。
受天灵贶,必世英贤。
恭惟某官仁意春生,道心日丽。
天才俊逸,合吟红药于东风;
佛性清高,独爱青莲之明月。
风飘飘而远引,麟振振而谁知。
诗礼楚交,加意穆生之醴;
英雄元德,留心康成之言。
知学问之无穷,宜德业之可大
想见斯时之草木,未忘故国之山川。
江曲新蒲,动野老行吟之志;
宫前嫩,怀上皇攀折之恩。
愿消西北之严凝,广布东南之温厚。
扫清飙雾,见旧日之官仪;
充满乾坤,贺今春之喜气。
某草心游子,花泪逋臣。
袅袅秋风,思公子而远望;
萋萋春色,恨王孙之不归。
愧无存赵之忠,空有依刘之幸。
诗怀云树,清樽即日而论文;
梦绕烟花,紫禁何时而献颂?
后贺礼简,前期心长。
甲午九月浮梁郑瑞卿吴可翁方玉父方可大晚出郭饮溪上古树下以黄叶覆溪分咏得黄字 宋末元初 · 黎廷瑞
 押阳韵
岁晏天萧萧,日落山苍苍。
寻幽度小涧,眺远跻层冈。
班坐古道上,落叶满地黄。
行人去自急,归鸟栖亦忙。
偶兹一饷间,嘅彼千劫长。
知愚各有殉,博策俱忘羊。
人生今几晨,聊复尽此觞。
洪氏可庵 南宋 · 俞烈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一三、《咸淳临安志》卷二六
临安天目山之西麓,有逸民洪载字彦积自号耐翁,以力农起,衣食廑给,爱泉石若嗜欲,相攸紫薇岩之左,得佳山峭壁,棱层圭角,冒土欲出,荔藓碧润,班班呈露。
翁放杖太息曰:「是必有异」。
呼奴具畚锸,厉斤斧,剪雉榛翳,辇除土砾,则峰峦效奇,直如立,平若截肪,岑锐巘叠,争见姿态。
既有端绪,则锐意欲成之。
凑岁俭饥,鸠旁近村民用一钱移担土,以漫治凹下。
灌栵蔽翳,既芟除之,泉脉欲流,复酾导之,则平衍清深,嵌岩宛曲,各有奇状。
于是名其石之翼然欲升者曰「飞云」,峭然凝伫者曰「玉笋」;
窈然清深,命曰「药洞」;
呀然深启,名曰「经龛」。
山有峭立石壁,而有形屃蹲负其下者曰「金鳌」;
泉眼流珠溅沫,不为旱潦增损,命曰「灵泉」;
阙微径上飞云顶,筑亭其巅,名曰「盘云」。
取乐天《牛氏石记》「盘坳秀出,如灵邱鲜云」之意。
岩石之下,小筑数椽,扁曰「可庵」,翁燕游藏息之地。
庵之东数步曰「长春坞」,西瞰清池曰「含晖」。
直前依山植桃数十百株,方春和时,霞锦灿烂,名曰「小桃源」。
稍西则为归藏之茔。
始翁得此地,神怡意适,谓是已足吾心,计当生死此中。
坐而对石则眼恍然明,困而支石则意洒然醒。
客或扣门,管领登山,击鲜醉醲,必极其酣适然后已。
闻客誉之石词,则喜津津见颜面。
每疑其嗜好之异,其中必有自得而人不能言者。
白乐天谓石无声无文、无臭无味,而奇章公待之如宾友,亲之如贤哲,重之如宝玉,意其趋向之偏,亦如人之嗜好咸酸,非澹适和平之正。
王涯别墅有流泉佳木,而重墙复壁,顾不能庇书画,卒赤其宗。
嗜尤物而锢之,其近祸乃如此!
独翁清不近名,锢不近祸,今亡矣,竟葬其下,其道机转物,能与此石俱存亡者欤?
诣吾庐请记不已者,翁之孙咨夔。
以儒学登第,且试学官,中其科。
今分教饶学,与予交好,遂为之记其巅末如此。
又和忆可庵 南宋 · 洪咨夔
七言律诗 押灰韵
耐翁流庆遍仍来,随处烝尝荐苔。
但认白云飞一点,便胜黄犊走千回。
屋山早露柤梨熟,墓道秋风开。
父子相从归展省,岂无野水为添杯。
仲冬九日可庵谒墓遂入都 南宋 · 洪咨夔
七言绝句 押真韵
未放梅梢一个春,枇杷花已玉嶙峋。
霜靴带取苔痕去,应被孤猿野鹤嗔。
吕伯恭画象赞1184年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六一、《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五、《东莱吕太史文集》附录三、《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一○九、《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别集卷五六、《濂洛风雅》卷二、《古今事文类聚》前集卷四一、《吕东莱正学编》卷一、《方舆胜览》卷七、《名臣言行录》外集卷一三、《言行龟鉴》卷一、《永乐大典》卷一八二二二、《吕东莱外录》卷四、《山堂肆考》卷一六七、《骈语雕龙》卷三、《南宋文录录》卷九、《宋元学案补遗》卷五一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
括苍潘君叔度画其先师东莱吕氏伯恭父之象于可庵退老堂之上,曰:「使西河之民毋疑我于夫子也」。
属其友朱熹赞之。
为作词曰:
以一身而备四气之和,以一心而涵千古之秘。
推其有,足以尊主而芘民
出其馀,足以范俗而垂世。
然而状貌不踰于中人,衣冠不诡于流俗。
迎之而不见其来,随之而莫睹其躅。
矧是丹青,孰形心曲?
惟尝见之者于此而复见之焉,则不但遗编之可续而已也。
毅斋郑观文神道碑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一九、《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四七
开禧丁卯茂陵既诛韩窜陈,始亲政。
明年戊辰改元嘉定,策士于廷。
郑公性之对策云:「回天下之势易,定天下之势难」。
援古喻今,历陈梁冀、五侯、元振、元载之事,皆当时贵近所讳闻,公空臆万言。
上览而异之,擢冠多士,授承事郎佥书平江军节度判官厅公事。
连丁内外艰。
四年夏,新进士唱名,公被召,以未历外任辞,差佥书奉国军节度判官厅公事。
府尹王公介以公伦魁,不责以吏事,公曰:「吾岂敢以幕府为蘧庐乎」!
益尽瘁奉公。
六年正月召,三月对,以崇圣学、教太子为先,经筵讲论,廷臣奏对,监观古今,省览奏牍,无往而非学也。
又曰:「学而不思则罔,陛下之学固已博矣,亦尝审之乎?
臣谓䌷绎出于圣意,咨访发于王者,闻一言则必诘其言之是非,见一事则必穷其事之可否,进一贤必求其所以为贤,退一不肖必求其所以为不肖。
至于出一令,发一政,亦必明辨反覆,参之成宪为何如,察之民情,求之国体为何如。
以陛下之明圣而毡厦罕闻䌷绎,公卿鲜垂咨访,况远而疏贱之士乎!
皇太子仁孝夙闻,尊礼师儒,讲论经理,屡奏彻章,其学不为不勤。
然知之非艰,行之惟艰,知而不行,犹未知也。
仁宗方就学,章圣供奉官杨怀玉伴读,面戒不得堂中戏笑及进玩具,且使王亲近僚友。
是时王友张士逊在焉,章圣不以告士逊而谆谆于怀玉者,岂非以从容燕处,亲近怀玉辈之时多乎!
宫僚皆天下之耆英,傥更遴选亲近储宫之人,庶合古人侍御仆从必求正人之意」。
次论人君之所以立国者在人才,人才之所以能立人之国者在气节。
「今开言路,擢端人,正论若少伸,然士气不振,有大异于昔。
间有班见对扬,指陈得失,上未尝厌薄而言者已自疑畏,凛凛若不能以安其身。
如是而欲使明理乱于未然,起国势于积弱,万万无是理也」。
时庙堂皆重望,言路多君子,而公之论如此。
三论楮令边事军政,谓官吏行一切之政而敛怨公上,将士无可恃之道而望敌惊骇。
秘书省正字
进《宁宗会要》,转宣教郎
十二月,除校书郎
七年正月磨勘奉议郎
九月,兼魏惠宪王府教授
八年正月,除秘书郎,轮对首言明国论,强国势,励节义,重大帅之权,久边守之任。
「去岁遣使,通国哗然,以为非便。
然卒遣之者,其说曰吾军政未修,一日绝币,兵连祸结,岂不甚于行李玉帛之费。
然国人之论未尝欲朝廷用兵,但愿陛下勿忘国雠,勿惮亡虏。
既而完颜氏自亡而不暇,岂复敢与我敌哉!
若使我朕能自立,尽殄群盗,西夏、鞑靼之兵非数年未易解,此天启我自治之时,奈何以兵端不可妄启一切排抑,遂使议者疑朝廷特借生事之戒以盖其怯畏之心,托待时之说以便其苟安之意!
臣尝论之,今日之忧不在于亡虏之□,在于新虏与中原崛起之豪杰。
盖亡虏乃新虏与中原诸豪之所易,吾方奔走听命于蔡州孤垒之馀烬,岂不大辱国体乎!
炎、绍之初,汪、黄误国,虏骑长驱,如蹈无人之境。
及鼎、浚诸臣协赞圣断,邦昌以僣诛,杜充、陈邦光、李悦以失守伏辜,南北之势始定,社稷于今赖之。
然则有天下国家,何可一日不励名节也!
边事万端,主相焦劳于上,未见有显然安强之效者。
昔种蠡相越而四方之外分以委人,盖任之专则思之精,规模出于一则行之有成效。
今惟当择二三大帅
若未得其人,当急求之;
若已得其人,则边陲之事悉以付之,听其所为,不由中覆可也。
边守数易,不可者三,送迎之费不与焉。
淮甸攻守之具,非三五年经理不能就,一不可也;
纵能就绪,代非其人则易其旧规,弃其前功,二不可也;
其人既不为久计,数日待迁,诿其责于后人,三不可也。
边郡不过数十城,以天下之大,岂无数十忘身殉国、自奋功名之士可任乎!
诚能精选而久任之,或四五年,或六七年,其绩效显著者使之建大将旗鼓,将见祜、预、琨、逖之流接踵而出矣」。
次论:「人主举国而听大臣,大臣分其责于一二材智之士,与之谋画。
虽以孔明之英特,不能不参用州平、幼宰。
及其久也,权之所在,谤之所归,一二材智者始负天下之责矣。
及观孔明《出师表》,自向宠、费祎、董允、郭攸之见于表者如此,他谋臣如蒋琬、姜维、杨仪,名将如关、张、黄忠辈,则其亲信不专于州平、幼宰矣。
此岂非大臣参用群臣之法乎」!
七月,乞补外,不允。
十二月再请,又不允,寻除著作佐郎
九年正月,兼权尚右郎官
八月丐补外,差知袁州
崇化厚俗为主,两造胜负者,虽负者亦服公之明。
母讼其子,公教谕之,遂为母子如初。
水旱精意祷祈,雨旸立应,去日民攀卧不忍舍。
十年三月磨勘承议郎
十一年六月,有旨入奏,丐祠不允。
入对言:「天下之患莫大于廷臣之不和。
今朝廷上下议论,有逊顺而无龃龉,有协合而无乖异,犹谓之不和,何哉?
和者,非苟同之也。
人主属国于大臣,又设参预以共图之,侍从议论之所出也,台谏耳目之所寄也。
国有政事,谋之大臣,参之执政
既相与可否矣,苟犹有未至焉,则侍臣得以献替,台谏得以论列。
谋或未尽,不厌其违覆;
理之所在,何间乎异同!
今国有大政,执政未必尽知,知之未必有所可否,此岂协心共济之意哉!
侍从之臣日请对者固多有之,然未免好同恶异。
间有忠愤不能自已者,则或肆讥诮,或加中伤。
司马光当国,祖禹在言路,或谓光、祖禹必能协济,正色曰:『光有过,祖禹独不言乎』!
今大臣无钦若之谲、夷简之诈,有光之公,然执政不能为宗道,从官不能为仲淹,台谏不能为祖禹,何耶」?
十二月四日,除侍左郎官,轮对言:「为皇太子选妃宜择用范祖禹纳后四事,一族姓,二女德,三隆礼,四博议,与大臣议而行之」。
次言:「淮东忠义虽曰区处得宜,然主客之势不宜偏重。
童贯欲处常胜军,使其进有所依,退有所惮,固一时之良策,议者恨其不早尔,今宜取其策而戒其失。
京口一军自泗州失利之后,缺额极多,老弱大半,若覈实招捕,择将训齐,则精神折冲,渐复旧观。
淮西关隘命宪臣经理,颇见次第,或言其奏请率多捍格,宜假以事权,生其智勇。
浮光守将前者垂去,后者未至,设有缓急,付之何人,则荆襄尝为谍者所误,轻易调发,罔功而还,宜以为戒。
帅臣信义固不为欺,但恐其为下所欺,不自知之。
蜀得重帅,朝廷信任,不疑不贰,仰见陛下将将之道,然闻其每有申请,一切顺从
郭子仪拟除州县官一人,不报。
或谓宰臣不知事体,子仪曰:『自兵兴以来,姑息武将,求得欲从。
今某除吏不行,是朝廷不以武臣见待也』。
岂非今日待蜀帅之法乎」?
又言:「祖宗用法宽厚,惟于赃吏独严。
近贪风复扇,苞苴公行。
威王烹阿封墨而齐国大治,杨绾当朝,减声乐、省驺从、撤第舍者有之,转移在君相尔」。
十三年八月磨勘朝奉郎
十二月,除将作监
东宫虚位,中外皇皇,公乞早定大计,且以立长为言,上嘉其请。
十四年六月,进《孝宗宝训》,推恩转朝散郎
九月,除秘书少监
丐祠再,不允。
十五年正月,玺赦转朝请郎
四月,奏告宝玺,转朝奉大夫
弟国子进士厚身亡,三丐祠,不允。
九月,除起居舍人,控辞不允。
十月磨勘朝散大夫
十六年春,同知贡举,不以掌文衡自居,时至考官房商搉去取,故多得名儒。
蒋公重珍卷为考官所黜,公奇其策而取之。
三月,升起居郎,力辞不允。
未几,谏议大夫朱端常以私憾论公,疏留中。
公力丐归,除职予郡,除右文殿修撰赣州
公五上免章,不允。
冬十二月,始之任。
俗素剽悍,接连溪峒,公开府抚之以恩,御之以威,卒以帖息。
盗发,臬使移文调兵,自诡讨捕。
公曰:「赣守以兵钤系衔,讨贼吾职也,岂敢以其责诿于监司乎」!
潜设方略,与幕僚宁都彭铉密筹之。
盗平,境内以安。
郡当二水之会,久则城市泛溢,公俾登城而居,散粥以食之,潦缩则计户赈济有差,赣人至今德之。
十七年秋八月茂陵升遐,公帅僚属哭尽哀。
穆陵登极,公拜捧诏书,以昨该胪唱一字犯上潜邸旧名,乞以字代之,盖公早以字行。
始公受学于朱文公,询其字,叹曰:「好大名大字」!
期公者远矣。
素与郑公斯立友善,郑以弘、公以毅名斋,取佩韦之义,皆客于度支郑公肇之之塾,至是与弘斋度支之子仲路同登。
早定交于北山龙图陈公孔硕北山抑斋元枢友焉。
十二月,除集英殿修撰、知隆兴府江西安抚使
宝庆元年四月,该遇龙飞恩,转朝请大夫
治洪之政与袁、赣同。
虽位高权重,然一路休戚、民间隐瘼,下情皆得自通。
处人父子骨肉争讼之间,必委曲镌晓,以还其天。
南昌襟带江湖,与淮右隔,一衣带水。
公募舟师千人,犒激练习,隐然为江面屏蔽。
俄兼漕职,食少事烦,遂苦疾晕。
丐祠,不允。
三年五月,除宝章阁待制、升安抚使仍旧任。
八月磨勘朝议大夫
累乞归,绍定元年正月提举玉隆万寿宫
公还里寓僧舍,角巾野服与亲友自于水光山色之间。
三年三月,有旨再任。
九月磨勘中奉大夫
四年四月,庆典转中大夫
五年春祠满,不复请。
六年正月,除华文阁待制提举凤翔府上清太平宫
七月,升敷文阁待制建宁府,力辞不允,诏趣之任。
未行间,十月召赴行在奏事,辞不允。
端平元年元日,除吏部侍郎
公未拜请对,四月内引,首言:「闻尧舜授受,不过执中之一语,又有人心道心危微精一之辨,岂圣人之费辞耶?
中者,天下之正理,天地得之则阴阳和、寒暑平、万物生,人得之则心正身修气和体平而万善备。
盖圣人与天地民物本同一体,吾心一正则天地定位,而民物各得其所矣。
而其所以能执此中者,亦惟于人心道心之辨而致其谨焉。
唐魏徵能致其君于贞观而不能杜其晚节之穷黩,宋璟能致其君于开元而不能绝其末年之淫侈,裴度能佐其君平淮蔡而不能防其用聚敛之小人,盖三臣者,知正君而不能格君。
陛下方行尧舜之道,视唐三君盖优为之。
臣非不能高谈皋、夔、稷、契而犹援三臣以讽陛下,亦区区陈善闭邪之意」。
次劄言:「今圣断赫然,忠邪贤佞固已判别,但君子待小人常失之恕,小人之仇君子必穷其毒。
裴延龄陆贽大用,显挤之也;
卢杞真卿使希烈,阴祸之也。
承璀荐李鄘叔文杜佑,小人情状,巧伪百出。
古人铸鼎象物,魑魅魍魉,各图其状」。
且历言元祐之盛,以马、吕之贤而不能胜京、卞之奸,宜监往事以毖后患。
荆襄图上八陵,公言:「朝陵之使不可已,中原之机不可失,然治内治外,固有本末,柔远能迩,亦有先后。
自开禧用兵误国,嘉定堇堇自守,规模不立,既不能制亡虏垂绝之命,何以遏彊寇方张之势。
鞑人与我固无雠隙,兽心无厌,岂知逆顺?
顷犯襄蜀,既知我地利,后诱我夹攻,又知我无力。
今小使未反,万一突然其来,何以禦之?
惟有守卫三边,为绸缪户牖之计,绥怀遗黎,示经略中原之渐」。
四月十四日,御笔除左谏议大夫越十日侍读,皆辞,不允。
上殿首言:「近都堂集议,观范、子才论奏书牍,议论蜂生,气吞四夷,岂天将混一宇宙,遂生斯人,为时用耶!
然兵重事,非可易言。
臣退而端坐深思,终不得其说。
今范改图易谋,不胶前说,而气愈锐,谋愈决。
勾践生聚教训,十年而后平吴;
诸葛亮闭关绝栈,二十一年而后出师。
淮东,甫及数月,而欲建规恢之功,古人何难,何易耶!
臣方草此疏,得荆襄帅臣嵩之所申,言关河之未易守,且饷道尤难通。
荆襄之失,议者罪其始谋之不审,而今者所奏则不可例以为非。
嵩之淮东沮其和议,荆襄忌其成功。
惟陛下取二帅臣之奏,则是非得失可以互知」。
次言:「二台臣交诋,臣叨谏长,罪实在臣。
陛下奋发独断,擢其一言于西掖,然后天下知正论之必伸。
台臣尚多缺员,宜拔直谅以其选」。
又五月对首言:「故相当国垂三十年,虽无经纶而有把握,旁溪曲径,一切塞绝,若不出其意则人主号令不可行于殿陛。
然欲人主无好恶,而己之作好作恶则无所不私;
欲外戚无侥倖,而己之亲故意所欲予者则所求必得;
宦官女子绝干请,而己之嬖奴宠妾则招权纳贿。
狼籍难掩,趍者澜倒,知有私室而不知有公朝,知有权臣而不知有君父。
臣愿大权在人主而政本归中书
盖权在人主,下无专政之嫌;
政由中书,则上无自用之私。
君臣之间,两尽其」。
次言:「陈御史,上问所以为御史之道,对曰:『使臣拾遗补阙则可,使之掇拾臣下短长以沽直名则不能』。
臣虽不敏,请事斯语」。
又言:「范镇契丹当宽河东河北之民,备灵夏当宽关陕之民。
臣亦今日欲经理中原,则其势当宽江淮之民。
民之困于籴买、困于工役、困于夫运者,以臣所闻,沿边郡县官吏诛求殆尽,骎骎及于沿江之民矣。
臣愿陛下下霈然之诏,以先臣镇之论风厉沿边帅守麾节之臣,稍宽科抑,为国家爱惜根本,天下幸甚」。
六月,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
二年八月,升同知枢密院事
十一月,兼权参知政事
以目病,又以雷发非时,屡丐祠,不允。
三年七月,除参知政事
以淫雨三乞待罪,上自引咎,眷留甚至。
公益感奋,知无不言。
属议明堂,郎官陈康熙奏乞以太祖太宗、宁宗并配,公搜检祖宗典故及先朝诸臣王圭、钱公辅、孙抃、吕诲、张方平、吕大防、胡直儒等所议,条画以奏曰:「唐飨明堂,皆由曲学误引《孝经》『严父配天』之文。
至我朝高宗皇帝圣见超绝,决于独断,以绌祖进父为非,专用有周明堂之典,专奉太祖太宗以配天,此万世不易之礼也」。
奏入,上从之。
九月十七日,以雷雨左右相清之、行简并册免,是夕宣押乔公回,除侍讲
二十一日奉御笔兼同知枢密院事
又奉御笔,命公与李公鸣复轮日当笔。
力辞,并乞屏归田里,降诏不允,继颁御笔勉留。
虽与李公协赞而事多取决于公。
察官唐璘尝劾某士,某士盖当时朝家倚以治赋者,上欲留之,公言不可。
不知,反疑公庇之,遂劾公宽而无制,懦而多私。
出公门下,其改秩登畿皆用公荐疏入,朝论骇之。
公言:「璘素孤直,所言深中臣罪」。
遂出漕江东,俄擢广帅。
余与布衣交,晚使番禺,与语及公,未尝不服公之雅量而自悔其轻发也。
公益求去,不获请。
其冬乔公再相。
嘉熙元年二月一日,除知枢密院事参知政事
丞相每朝奏事,上辄顾公问曰:「卿以为何如」?
公具以实对,当轴者忌焉。
有旨条其边防,公言两淮各宜招游击军以为诸城之援,公安置立重屯以为江陵屏蔽,又欲于鼎、澧之间招万兵,以制猺蛮,以防蜀道。
江西、湖南冲要处,皆宜增兵守备。
乔公欲置籍考覈诸郡逋负版曹岁计者,公言朝廷当令宰相督责版曹,上作而下不应,当易其人。
乔公终以公所言咈己为不乐。
六月京城火灾,宰执中独公挺身出传上旨,谕诸将士,皆用命,燎原之势俄顷扑灭。
先是,都人有黑龙传令之谣,公生于辰,岂其谶与!
杭相李文清公每见公论事,必曰:「平生但以公为宽和长厚人,今亲见乃如此」。
深切叹服。
是冬十一月谏议大夫蒋岘观望当轴论公事,章不付出。
公乞罢机政,诏除资政殿大学士绍兴府、浙东安抚使
辞不拜,提举临安府洞霄宫
公既归里第,治园池,植花竹,与族戚朋友相徉其间,仿洛社诸公为真率集。
城南五里濒江有钓台寺,乃公旧日讲学之所,扁曰精舍,暇日渔钓,乐而忘返。
遇水旱,必为里人告地主,蠲赋役,议赈贷,虽乐人之乐而未尝不忧人之忧。
乡人如竹湖李公、抑斋陈公,皆敬而爱之。
年甫七十乞挂冠,七疏然后得请,除观文殿学士通议大夫致仕。
晚岁以「拱极」名楼,上书扁额以赐。
公自还政以至纳禄,独备人间五福,然念及时事,必颦蹙而言,初不以出处进退为间。
宝祐三年五月,与客夜坐纳凉,忽感胁痛,虽饮食寝少,然神明不衰。
六月二十四日薨于正寝,年八十四。
闻者如丧亲,哭于家者,哭于途者,望门而哭者,肩摩袂属。
遗表闻,上辍朝,赠少傅谥文定
公世为福州侯官县人,旧居清溪。
曾祖可大,累赠太傅
妣陈氏,鲁国夫人
祖奖,累赠太师、汉国公
妣陈氏,周国夫人
考汝永,累赠太师、齐国公
妣黄氏,越国夫人
娶潘氏,赠鲁郡夫人,先公二十八年卒,公为卜宅兆于长乐县阮山。
及公薨,启视温洁如新,遂以其年十一月壬寅合葬焉。
初,公与瓜山潘君柄同师紫阳翁,瓜山知公必贵,妻以兄子。
公虽魁辅,潘虽匹士,然世两贤之,犹管幼安、华子鱼,未可以贵贱判优劣也。
子男一人,德起,擢嘉定癸未第,后改奏京秩。
尝列属奉常,力辞莆垒,改奉玉局以便亲养,故家中之原明、公休也。
终于朝散大夫主管华州云台观
孙男一人,绍祖承奉郎
初,云台公请余论次阮山隧碑,余属藁,忽闻云台仙去,余哭之恸。
承奉君以书来责前诺,余视前藁或仓猝未就绪,或简短不盈幅,先发书吊承奉君,乃掩涕抑哀而秉笔焉,距公之薨与葬十有四年矣。
公于孝友素隆,上世田庐悉推与弟,官其二子二孙,于二妹尤笃,奏荐及其二甥;
视弟之女如己出。
此虽细行,亦叔季所难也。
有廷对策、奏议、诗文、杂著若干卷,藏于家。
铭曰:
余周游斯世兮博考前载,乡俗之薄兮喟然深慨。
有二士兮逢昭代,一攀龙兮一峨豸。
受解衣之知兮,蒙割裒之爱。
居则曰生死临前兮不相负背,忽忘胶漆之情好兮怵毛发之利害。
其发也,如含沙之蜮兮入怀之虿。
闻者莫不瞿然兮疑而骇,受者若无所闻兮静以待。
曰此孤直兮蹈祸不悔,所言简切兮是臣之罪,与之终始兮更迭中外。
呜呼!
此风惟魏公之镕陶兮,与潞国之荐介。
世岂无伟人兮,常病其德度之隘。
李恶、曾之浮薄兮,范讶徂徕之怪。
昔熙丰、元祐间兮,理乱消长之会。
惟戆叟伯淳于此兮,乃瞭然如蓍蔡。
涑水之褊小兮,叹韩、富之不在。
孰能剖扃之鐍兮,纳之于吾闼之内。
余历评群公兮,皆未若毅斋之大。
镇物如山兮容物如海,题之冢上兮以俟南董氏之采。
龙兴长老开堂疏 南宋 · 王炎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一二、《双溪类稿》卷二七
临济单传,乃是全提。
正令杨岐一派,真能截断横流;
除非深入宗门,方可大开丛席。
某人分明云窟之子,亲切月庵之孙。
大道如肘屈伸,不离般柴运水;
密用是眼开合,岂在植拂拈槌。
几年解腰包于大沩山中,今日度禅版于龙兴堂上。
尽教搅长河为酥酪,未是真机;
只消拈黄叶作金钱,亦非诳语。
阐扬义谛,赞祝皇图。
潘叔度可庵1182年6月 南宋 · 韩元吉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九八、《南涧甲乙稿》卷一五 创作地点:江西省上饶市
物莫不有生,而人莫甚于畏其死。
世以养生为言者,求其气之所自来而保其神之所可至,呼噏运动,以规天地之造化,曰委形蜕骨,可无死也。
而为西方之学者,从而诮之,以为人之生皆妄也,惟舍其生,然后见其不妄者存。
是谓发真归元,而得以出于死生之外。
二说既立,未有不奇而信之者。
虽然,彼固有激而云斯可也,犹以死生为累者耶,是亦遗人道而慕天道,孰知人道即天道也?
生虽不舍,岂不足以闻道,而死何足以累道哉?
在人犹在天也,苟不有见,徒自分尔。
故曰「朝闻道,夕死可矣」,然则道何自而闻乎?
又曰「未知生,焉知死」,然则生何自而知乎?
《易》之《系》乃曰「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
且死生既有其说矣,始之与终殆亦相似,而圣人不以其说示人者,欲人之自知也。
由不能自知,故切切然惟他人之说是信,目瞪口呿,则亦无惑乎异端之言有以入之也。
自汉以还,世之儒者仅能谈治道而不能知率性之道,于是治天下与性命之原,判然为两涂。
千有馀年,以道为何物,则又特以为不过于君臣父子之间,礼乐刑政之际,所以治天下则然矣。
而论者轻之曰,尔之治天下,吾绪馀土苴也,而道常在于虚无恍惚之中,清净寂灭之域,外夫死生,弃夫人事,然后足以为道。
而儒者盖亦歛衽避之而不敢问,不则摭其近似而求合焉,是天下有二道也。
盍亦观夫太极之生,阴阳之运,万物之作,在天成象而在地成形,动静隐显,莫适而非道,则其在我何独于死生而疑之?
圣人相授,惟精惟一,而仲尼所谓一以贯之者,曾未之见欤?
予尝病世之学者不复知此久矣。
顷岁閒居,尝与吕伯恭论之,今伯恭不幸已往,而金华潘景宪叔度,从伯恭游最久而密者也,笃信好学。
既连丧其室人,买地于金华之别麓,号「叶山」,以营其二内之藏,而虚其中央,以为他日自归之所。
筑室于傍,因以游息,而语其乡人曰:吾非以厚死,吾之生亦在焉。
与予之说似合,而伯恭之友朱元晦,以闻道之意名之曰「可庵」。
叔度自名其前之堂曰「退老」,取伯恭之言以名其后之室曰「共学」,左则曰「庶斋」,右则曰「省斋」。
二斋储书且万卷,以待朋友之习。
市良田百亩,以为讲习聚食之资,而积其馀以赡并舍之百家,岁称贷而给之,目其仓曰「友助」。
省斋之南有堂曰「明极」,以伯恭旧以名其先人之精舍也。
亡虑为屋五十楹,规地可千尺,用意勤勤若是。
予两窃为婺之守,值叔度庵未成,不获一至其处,而叔度乃欲予文为之记。
盖潘氏旧居松阳,以儒名家,逮移金华,而叔度又世其科。
自谓体弱不任趋走,曾未试于仕,气貌臞然而道艺日进。
距城十里,始为是庵,足以晨出而暮返。
其山水之环密,景物之閒旷,同志者至亦忘其归,而叔度每翛然自得也。
夫士大夫耽生而恶死,厌常而喜异,一为茔宇,不曰旷达齐物,则必觊倖幽冥无穷之福,于吾圣人之学率未之究。
故予追思曩与伯恭所谈,为及死生大略,皆叔度之欲闻,亦以告其乡之士友,俾知叔度之意在此而不在彼也。
淳熙九年六月颍川韩元吉记。
九月初三日进故事 南宋 · 高斯得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四九、《耻堂存稿》卷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五一
哀帝时鲍宣上疏曰:「今朝臣亡有大儒骨鲠白首耆艾魁垒之士,论议通古今、喟然动众心、忧国如饥渴,臣未见也,厚外戚、亲小童,及幸臣董贤等在公门省户下,陛下欲与此共承天地,安海内,甚难。
夫官爵非陛下之官爵,乃天下之官爵,陛下取非其官,官非其人,而望天悦民服,岂不难哉!
宜急召故大司空何武、师丹、故丞相孔光、故左将军彭宣,皆智谋威信,可与建教化,图安危。
龚胜司直,郡国皆谨选举,可大委任也。
陛下前以小不忍退等,海内失望,陛下尚能容亡功德甚众,曾不能忍等邪(原注:出《前汉·鲍宣传》。)
顺帝时李固上疏曰:「安国以积贤为道,陛下初登大位,聘南阳樊英江夏黄琼庐陵杨厚会稽贺纯,四海欣然归服圣德,等在职虽无奇卓,然夕惕孳孳,志存忧国,臣前在荆州,闻、纯等以病免归,诚以怅然,为时惜之。
一日朝会见诸侍中并皆年少,无一宿儒大人可顾问者,诚可叹息。
宜召还等以副群望(原注:出《后汉·李固传》。)」。
臣尝观舜之命官曰「咨汝二十有二人,钦哉,惟时亮天功」。
皋陶陈谟亦曰「无旷庶官,天工人其代之」。
夫人君代天理物,朝廷之上庶官所治皆天事也,其可一时之不亮、一官之或旷哉!
然旷官有二:无其人旷也,非其人亦旷也。
舜之所命禹宅揆,弃、后稷、契作司徒皋陶作士,垂共工,益作虞,伯夷典礼,夔典乐,龙作纳言,既不虚其位,又皆当其才,得人之盛,卓越千古,呜呼尚矣!
后世朝廷之官类多旷废,非果乏才也,有而不能用耳。
哀帝时鲍宣言朝臣亡有大儒骨鲠白首耆艾魁垒之士、论议通古今、喟然动众心、忧国如饥渴者,至于使亲小童在公门省户下,可谓旷官之甚也。
何武、师丹、彭宣、龚胜之伦盖当时号为骨鲠耆艾者,乃以排外家丁傅废斥不用。
顺帝时李固言朝会见诸侍中并皆年少,无一宿儒大人可备顾问者,亦可谓旷官之甚矣。
樊英、黄琼、杨厚、贺纯之徒盖当时号为宿儒大人者,乃忤权臣梁冀,病免而归,二君有才不用,乃使不才者充位备数以妨贤俊,其旷天工也甚矣。
虽然,二汉之官非其人而旷也,今日之病则不但非其人而又至于无其人焉。
尚书六员不置其一,侍郎八员阙其五,大小卿监十七员阙其九,二府掾属九员阙其六,郎曹二十馀员阙其半,谓天下果乏才耶?
则祖宗以来如庆历元祐乾道淳熙之际,人才辈出,布满朝廷,皆取诸当世而足,不借之于异代也,何独今日而无之乎?
采诸公论,在外诸臣可备侍从卿监曹郎吏之选者固有其人,奈何正学直道与时落落,谋人之国者观望上意,宁使朝廷空虚而不肯召用,其负一世之望,抵排小人,不胜项背相望而去者视之亦不甚惜,使鲍宣、李固见之,能不以何武、师丹、黄琼、杨厚梗弃为叹乎?
然而今日所甚病者,又在于二相矛盾,私意相持,坐视朝廷旷官废事,历岁踰时,曾不知恤,陛下亦未尝少加训敕,使留意于选任也。
舜、皋陶以天工相戒,固如是乎?
臣愿陛下深诏大臣,妙选时髦,速补众职之阙,庶几并志合力,共熙帝绩,不至取国空无人之诮,天下幸甚。
与可庵禅师 南宋 · 释祖谦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六○、《大慧普觉禅师年谱》卷末
祖谦悚息上启:大慧入般涅槃法门,山摧梁坏,四海道俗,失所师仰。
自领遗问,私心惨怛,迨今未已。
窃惟师贤之重,其何以堪,此道坠地,任是责者,实在可庵
必将勉为众出,续佛慧命,固不可专于独善也。
至祷至祷。
杖锡今尚留塔下,或径为归福唐计,望一报。
益远道论,敢冀以时珍重,不宣。
祖谦悚息上启可庵师侍者
祖谦有少香烛,托贤公为葬于塔下,或贤公偶出,烦可庵为葬之也。
祖谦
晦庵朱先生(二) 南宋 · 黄干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三六、《勉斋先生黄文肃公文集》卷二
干门户衰替,大惧先世儒业之不振,收教子侄辈,使粗知孝弟忠信。
每自谓留心于此,亦居家职分所当然者。
闻有亲旧之子,为之授句读、解释训诂者,则受其束脩,以赡老幼。
又年长好读先生书者,则与之切磋,以更相劝勉,举业听其自为。
读书次第、用心要领,则尹先生所谓「臣师程某曰」者所当遵守也。
干大要且立志,其次以收放心;
义理训诂,则先生之书详且明矣,有不甚晓者,则以所闻告之。
张先生所谓五益者,亦信乎不能无补也。
岁月如流,城居人事纷扰,无复静坐观书之乐,此为可虑耳。
警励之诲,敢不服膺,继此数蒙教诲,以警怠废,幸甚幸甚。
前日偶出山间,及归之日,馆中诸友忽为大帅斥逐,干亟迁以归。
朋友十馀人,有居乡者,卒无仆隶,大为吏卒所辱。
反覆自省,无一毫得罪者,凉薄自合至此。
阖门引咎,盖无见几之明,无辟世之操,所以至此。
其他曲折,不足渎尊听。
至此,益思平日狷介未为失也。
后数日,履常乃以简来,别为占一僧舍,令迁居之。
干虽至不肖,亦何至一旦食嗟来之食,再拜谢之而已。
林择之丈欲招周医为古田丞疗病,适周有公事在直司,林丈与履常谋,使虞候传语职官,令早为结绝,盖欲周之亟行也。
讼者执其人,以为教唆,其人以实告,讳履常不言,而专指择之
帅大怒,杖虞候而逐之。
择之以此勉干,使勿以帅不礼于人为意;
干却欲以此勉择之,以早为去就,毋数招人不礼为辱也。
林丈乃欲以嬉笑处之,是或一道也。
此纸告焚之,勿以示人。
近日事多出不测,更莫晓其意,自反以求免祸而已。
丧服偶此人行急,后便录呈大略。
司马公不言冠之有武,其制若何。
齐衰武缨用布,今不言,则无以别于斩衰矣。
衣领正方,疑是安项处三面皆方,斜裁而下。
谓之方,则当有曲角处,不但如今背子领也。
衣袂相属处长短皆齐,而联缝之,无空缺处。
曲裾以一幅布交解,裁之为两条,上阔下狭,缀之两旁如燕尾然,非两条相沓如燕尾也。
故深衣,温公注中云:「或谓之圭者,上狭下锐,指一条而言也;
谓如燕尾者,两锐相向,总一身而言也。
今人以四条缀两旁,如两燕尾然,则失之矣」。
未知是否。
干过此尚百日,便图趋侍。
世路险巇,人心颇僻,舍先生将安归!
新居闻见缔创,异日若得结茅附庸其侧,为朝夕依归之地,则幸矣。
潘丈志文得与朋友拜观,令人慨然念之,真高世之士也。
家兄卜筑小庵先坟之侧,一往辄旬月,庶几可庵之风矣。
赐书旦夕附往,后便或可拜谢。
系辞传解二章 南宋 · 黄干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五四、《勉斋先生黄文肃公文集》卷二六
天尊地卑,乾坤定矣。
俨然而尊,隤然而卑,健顺之德,于此乎定。
卑高以陈,贵贱位矣。
高陈而上,卑陈而下,贵贱之分,于此乎位。
动静有常,刚柔断矣。
动者常动,静者常静,刚柔之质,断然不易。
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吉凶生矣。
方物合一,何吉何凶,类聚群分,迭为胜负,吉凶之应,由是生焉。
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化见矣。
象形未成,何变何化?
已成之后,迭为消长,变化之机,由是见焉。
此以上言有天地,则乾坤、贵贱、刚柔、吉凶变化之理昭然可见。
然必有乾坤,而后贵贱、刚柔、吉凶之体始具;
有贵贱、刚柔、吉凶,而后变化之用始行。
始于乾坤,终于变化,此生生所以不穷,天地所以常久而不已也。
是故刚柔相摩,八卦相荡,鼓之以雷霆,润之以风雨。
日月运行,一寒一暑。
乾道成男,坤道成女。
以刚摩柔,刚化而柔变;
以柔摩刚,柔化而刚变。
八卦相推荡亦然,后者化而前者变,后者长而前者消。
雷霆风雨、日月寒暑,一变一化,而人物生焉。
得乾健之性者为男,得坤顺之性者为女。
此承上文乾坤变化成物之功也。
乾知太始,坤作成物。
乾以易知,坤以简能
知犹主掌也,作,为也。
万物受气于天,成形于地,乾始而坤成之也。
乾健故而知太始,坤顺故简而作成物。
此承上文生物之功,而言其本于乾坤之简易。
易则易知,简则易从。
易知则有亲,易从则有功。
有亲则可久,有功则可大
易则理明故易知,简则事直故易从。
理易知则可信,故有亲;
事易从则可成,故有功。
行之而信故可久,为之而成故可大
此承上文易简成物,而言其功效如此。
可久则贤人之德,可大则贤人之业。
德以理言,业以事言。
贤人体乾坤之易简,故德业可久可大
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
天下之理得,而成位乎其中矣。
不思而得易也,不勉而中简也。
天下之理得,万物皆备于我也。
万物皆备于我,则与天地合其德矣,圣人之事也。
此言乾坤之易简既成生物之功,而在人得之则为圣为贤,亦此理也。
右第一章。
《系辞》之作,以明《易》也。
《易》之为道,不过于推明乾坤、贵贱、刚柔、吉凶变化之理,人物之所以生,圣贤之所以立。
然其道已具于天地,而其论盖本于乾坤。
一健一顺,而万化万事由是生焉。
圣人作《易》,盖本乎此,通乎此,则道体之妙、圣经之奥可以默识矣。
圣人设卦、观象、系辞焉而明吉凶,刚柔相推而生变化。
设卦谓伏羲造八卦,重之为六十四也。
观象谓观万物万事之象,取其卦之所似,故谓之象。
系辞谓三圣所述卦爻之辞,系于卦爻之下,故谓之系辞。
刚柔相推,谓以卦爻相推荡。
此指卜筮而言,谓遇老阳则以柔推刚,变阳而化阴;
遇老阴则以刚推柔,变阴而化阳。
此言《易》之为言,或见之卦爻之辞,或施之卜筮之用,皆圣人设卦观象而为之也。
卦爻有似乎人事之得失,故系之以辞,而明其吉凶。
卦爻有似乎阴阳之消长,故以刚柔相推,而生变化也。
是故吉凶者得失之象也,悔吝者忧虞之象也。
卦爻有人事得失之象,故其辞为吉为凶;
卦爻有人事忧虞之象,故其事为悔为吝。
此言观象系辞而明吉凶也。
刚柔者,昼夜之象也;
变化者,进退之象也。
六爻之动,三极之道也。
卦爻有阴阳昼夜之象,故卦画有刚有柔。
卦爻有阴阳进退之象,故刚柔相推而一变一化,化者进而变者退也。
卦有六爻。
动者变也,亦以相推而为言也。
上两爻属天,中两爻属人,下两爻属地。
以其有天地人之象,故分而为六爻。
道犹言义也。
此言观象而以刚柔相推生变化也。
是故君子所居而安者,《易》之序也;
所乐而玩者,爻之辞也。
是故君子居则观其象而玩其辞,动则观其变而玩其占,是以自天祐之,吉无不利。
所居谓身所处,安谓无所疑,序谓卦爻有进退行藏之序,所乐谓心所好,玩谓不能忘,辞谓卦爻有象占之辞,居谓退处,象谓卦爻之似,辞谓卦爻之辞,动谓出而有为,变谓卜筮得老阴老阳而变,占谓或吉或凶。
所居、所乐,以身对心而言;
居、动,以行对藏而言。
此言圣人作《易》,无非取诸天地万物人事之象。
既皆自然之理,故君子学《易》,身之所处,心之所乐,一行一藏,无往而不法乎《易》,亦皆顺乎自然之理,是以天祐之而无不利。
天即理也,顺理则吉,无不利矣。
右第二章。
吴潜转一官制宝祐五年正月 南宋 · 宋理宗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七六、《开庆四明续志》卷一
门下:朕修我有,以诞保受命,每岁孟春,则大计群吏。
矧臣作股肱耳目之旧,而时若州牧侯伯之贤,是有衮衣,越在外服,对三阳之泰长,敷大号以涣扬。
观文殿大学士宣奉大夫、沿海制置大使、判庆元军府事、兼管内劝农使金陵郡开国公食邑五千缺百户食实封一千缺百户吴潜,方厚秉彝,中和迪行。
漱六艺之芳润,则资之深;
诩万物而发扬,其德可大
顷焉相朕,咨以奋庸。
若盐梅之和羹,期于予治;
以薰莸之共器。
不溃于成。
敛而经济之谋,重我蕃宣之寄。
鄮山嵂嵂,欣草木之向荣;
沧海洋洋,妥波涛而不缺当治象甫颁之日,正士夫更始之初
膺贡受图,曩侍春王三朝之会;
承流宣化,今为东方诸侯之先。
时而飏之,民之表也。
虽玺书增秩,非所以待大臣;
而民功曰庸,其可无于懋赏!
爰峻禄臣之品,申陪井邑之封。
于戏!
王职如岁兼四时,朕方体元工之运;
冢宰阜民倡九牧,尔尚新治理之功。
益懋乃猷,祗若予训。
可特授光禄大夫、依前观文殿大学士、沿海制置大使、判庆元军府事、兼管内劝农使金陵郡开国公食邑五千缺百户食实封一千缺百户,主者施行。
四月初四日正仲子堂可大周鍊师会耕养堂 宋末元初 · 舒岳祥
五言律诗 押庚韵
白月一家好,青山四坐迎。
短筇看虎迹,高枕听蛙声。
草具枇杷足,瓜庐熠耀行。
相逢总佳士,更喜著弥明
慈溪县浚普济湖记咸淳元年二月 宋 · 桂锡孙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五五、光绪《慈溪县志》卷五○
《易》下经首咸,咸之用大矣哉!
其理为感,其象为山上有泽。
泽居下者也而上,山居上者也而下。
水山泽通气,如坤乾为泰,气可通而不可壅,此其所谓感,感则必有应,万物以之生,天下以之平,咸之用大矣哉!
慈邑之东山擅胜概,不专以其山,以其有普济湖者在也,止也,说也,二气感应,以相与也,自有宇宙,便有此山,却浚湖以为辉映而已。
吴阚太傅居之则为德润湖,杨文元公居之则为慈湖,不专以其湖,以其有感人心者在也。
野荫田畴,渊渊其渊,有龙蟠虎踞之峰,巍压其首,如渴鳌怒鲸,奋迅鬐鬣,奔而冲水之状,允矣胜矣,何人斯于中央积土用之而成路,以便由径。
阴阳者流蹙名清閒而言又类狮子中箭矣,淑灵之气,郁而弗宣,菰蒲丛生,榛莽荒秽,所谓剩水残山,既陵废矣。
今有玉洞王公忾然欲浚而辟之,方事之殷,未暇也。
审斋金公下车,游刃肯綮,期年而治。
公退之暇,坐清清堂上,下瞰沮洳,慨然太息曰:「不可以当吾暇而不整」。
黔黎识公意,皆曰:「是吾愿也」。
湖以亩计者五百,邑以都计者三十,于是民来经始,各浚三亩馀而治之。
乃裹糇粮,同声竞劝,暨水昏正,畚锸并兴,体足沾涂,民不告病,但知乐成
于是公固有以感之也。
湖既停滀,必观其澜,一碧浸空,千翠倒影,山含采而水含晖,公因矗峙,对旧环堤,增建新亭于其閒,扁曰湖山第一,曰小蓬莱,曰野航,曰茅亭,其上曰仁天,祝圣人之寿,纵鱼鸟以咸若。
建桥之名,则曰碧绣,曰砥流,其下曰则碶,放盈科之泉,时提阏以咸逸。
湖之景物,春种程川濂溪之莲。
莹琼田,霁月可于睛碧;
凝玉界,立雪拥于寒清。
四景印慈湖之门墙,一曲涵咏沂之气象。
湖之风物又咸矣。
适膺比岁,郡贡士二十八,邑士独占角宿,应羲画,前所未有,争言絜地灵而多人杰也。
言之不足,故永歌之,殆且百家,洋洋盈耳,湖于人物,抑又咸矣。
浚一湖而三物成,可以观其所感,犹未也。
刘定公之告赵孟曰:盍绩禹功,而大庇民。
旨哉言乎!
自宣汾洮者,神而后有浚川之禹,以水利利天下;
有浚川者,神而后有凿渠之西门豹,以水利利一邑。
自时厥后,陂泽多废,如越之镜湖,三百里耕之者遍矣;
如阆之南湖,数百里墓之者匝矣。
通之以尽利,岂人力不至于此乎!
惟公潴西门之常膏,溉南亩之下游,不只开东山之图画也。
或曰:是湖也,开于有唐令吾邑者房琯
御史琯之开,即公之浚,使馀泽递递,流动充满,功可久,庇可大,于此观其所感至矣。
公遂以所应。
复又谓咸之受人以虚,不但以是心。
至凫矶有驿,除客所馆,皆在我闼可也,而或燥湿之不时,以重朽蠹,所受者隘矣。
乃高其闬闳,敞其厅堂,耸其楼阁,易其道路,时其圬塓,以无忧客。
使又谓咸之憧憧往来,不但尔心未定,行旅出于其途,而或冥迷不知西东,亦憧憧靡所止矣。
乃新其坊,若扁创立则十,重修则六,而民具尔瞻,有作而咸事,既作而咸熙。
士具谓梓潼之神福我,乞并湖山,经始奕庙。
公曰:是感而遂通者也。
即领之以往察来,而知不日于役之易易矣。
今且述湖事,考工所役七万而多,外不以谒富人,内不以敝公帑,倾倒积俸,劳之来之,慰藉传呼,祈稷不绝。
邑惟见民之乐事劝功,夫岂知公不独明咸之象,诣咸之理,而且妙于迎时之咸者哉!
邑有兴修水利记曰:「财不蠹,民不扰,一箠不施,而利兴害除,可传永久」。
宣献楼公笔也,余于审斋亦云。
咸淳改元二月初吉记。
朝请郎主管建昌军仙都桂锡孙撰,朝奉大夫、新□浙东安抚司主管机□文字孙渊书,通奉大夫宝章阁待制、知□国府事兼□□劝农营田使奉化郡食邑一千户高衡孙篆盖,宣教郎、特差知庆元府□溪县主管劝农公事兼主管鸣鹤盐场兼弓手寨兵军正金昌年立石。
张宣公题名帖 宋末元初 · 马廷鸾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八五、《碧梧玩芳集》卷一五
乾道己丑人日广汉张敬夫定叟,约其友崇安吴伯立、湘阴师尹庐山亨仲,自城东门寻梅,行数里,遇番阳钟彦昭
酒三行,相与乐甚。
薄步至陈仲思草堂,小雨初霁,烟云澹然,南枝虽未拆,已觉春意满眼矣。
外甥甘可大偕行南轩帖。)
宣公乾道戊子诸生讲诵长沙之家塾。
明年己丑冬,遂有严陵之命。
此其也。
某尝闻先儒之说,自魏公薨后,每出必与定叟同行,观此帖,尤信。
吴伯立,佳士也,公尝为赋「卜邻得佳士,问学方骎骎」之句。
陈仲思溪亭,在湘水之滨。
公尝陪张安国过之,盖深有买山卜邻之意焉。
可大,公甥也,尝从定叟桂林严陵,公亦有「迂疏似舅」之目。
皆帖中人物也。
抑又观公《人日游城东陈仲思芳亭分韵得香字》之句,其诗曰:「绝怜梅事晚,与客到林塘。
瓦碗村醪酽,杯羹野菜香。
旧游看壁字。
新岁尚他乡。
一笑俱真率,悠然意未央」。
此帖,实相表里。
乾、淳之典刑远矣,仆生晚,不及质之前辈,姑以所闻叙其末。
徐君其为余宝之。
特进观文殿大学士提举临安府洞霄宫少保宁武军节度使荆湖广南宣抚使潭州军州事荆湖南路安抚大使食邑食实封博学宏词所业) 南宋 · 王应麟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九四、《四明文献集》卷四、《玉海》卷二○四《辞学指南》
门下:位左棘以建旄,兼总宣威之任;
殿南邦而分阃,益隆统牧之权。
畴咨秘殿之英,越在群公之表。
倚重臣而强本,释真馆以图庸。
三锡徽章,载赓显册。
某官忱恂而宽裕,刚毅而沈潜。
纬武经文,可大则贤人之业;
集思广益,至公以天下为心。
亮采日严,吁谟辰告。
久赞襄于衮职,遄燕佚于琳庭。
冠元丰寓禄之阶,羽仪赐位;
峻皇祐崇儒之秩,领袖延恩
养恬虽适于雅怀,应变未殚于远略。
武安之钜镇,屹方面之要冲。
地控重湖,内欲腹心之先备;
疆连五岭,外加唇齿之相依。
销患未形,维人无竞。
迪思高庙,有若臣纲,由旧㢸而命旬宣,即中权而领藩翰,徒得君重,载缵武功。
是用篆车升亚保之班,茸纛授益昌之节。
兵事不由中御,合楚粤以抚师;
戎乘以先启行,指衡湘而植屏。
数路听和门之令,十连尊元帅之称。
申衍圭畬,陪输干食。
以新《采薇》治外之画,以谨彻未雨之防。
于戏!
陶侃长沙之封,尝督军于交广;
方叔中乡之旅,伫执讯于蛮荆。
精神折冲则国势张,指授当任则人心靖。
厥承猷训,懋建肤公。
可。
章鉴特授端明殿学士同签书枢密院事外制掖垣藁,以下同。 咸淳八年1272年6月丁酉 南宋 · 王应麟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九五、《四明文献集》卷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敕:祗勤外治,劼毖中枢
以敉宁武功,倚群贤之强本;
惟几康弼直,咨同德之合谋。
迪简荩臣,诞扬明命。
具官某器裕而守正,识融而履纯。
中外不倚不流,得诸涵养之厚;
学问如磨如琢,从我新益之游。
俊心灼知,贤业可大,乃践争臣之列,乃仪常伯之联。
绳愆格其非,出纳惟允;
陈善谓之敬,就将有光。
察其忠嘉,宜在宥密
念《采薇》守卫之策,正彻绸缪之时,风寒严护于江淮,月捷冀清于襄岘。
有常立武,无竞维人。
若颐浩由天官而升,若晏殊以宫寀之旧,俾陪借箸之画,式协推车之忱。
班书殿而总要经,爵躬圭而增多邑。
其赞帷幄筹之运,以成道德威之强。
噫,在元祐则岩叟谠言,用君子而保国;
在中兴则臣鼎远虑,申军律而治兵。
共济民谟,克迈前哲。
可。